尊重

透過友人介紹，2003年時曾經過擔任一位白俄羅斯運動教練沙夏（Саша/Sasha）的翻譯。他是兩屆奧運金牌選手，後來轉任教練，於前幾年受邀來台擔任教練講習會講師。

我是體育的門外漢，因此為沙夏翻譯期間，每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講習結束之後，除了與會者之外，我覺得我可能是受益最多的人，因為除了專業術語和同步口譯經驗之外，我更見識到一位專業人士的風範。

沙夏在課堂上講的不僅僅是基本的訓練與計畫，而且輔之以運動科學知識，強調不能對每位運動選手做齊頭式訓練，而是必須針對個別選手每天的狀況進行調整。在專業之外，他最讓我欣賞的特點，是他不乏幽默感。在講習最後的交流座談上，有教練問他選手出賽前是否必須禁慾，他回答：「這個問題要分兩方面來回答：如果選手出賽前親熱的對象是自己老婆，那當然沒有關係；但是如果親熱的對象不是自己的老婆，禁慾是一定要的啦。」雖然語氣很幽默，但這確實是他專業的建議。

有一回聊天時，他談到將來想要開間餐廳。我好奇地問他白俄羅斯黑道抽保護費的情況是不是跟俄羅斯一樣嚴重？難道他不怕被黑道找麻煩嗎？他盯了我好一會兒，眼中閃爍著狡猾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說：「難道你不知道，在白俄羅斯，我們這個項目的運動選手就是重量級的黑道嗎？如果我開餐廳，會有很多兄弟罩我的。」一開始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後來我瞭解到他是認真的。能夠用這樣坦然的態度面對自己圈子的文化，也讓我嘖嘖稱奇。

對台灣學生來說，「有事弟子服其勞」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沙夏在台期間，我們的教練偶爾會叫學生幫沙夏做些拿東西或跑跑腿的事情。有一天沙夏悄悄問我，為什麼我們的教練可以叫選手做這做那？對這種現象習以為常的我，面對這樣的問題不免感覺有點錯愕，而且提出這問題的是長期在共產極權制度下生活的白俄羅斯人耶。後來我向他解釋這是我們國內師生間慣有的相處模式，沙先生表示相當不能理解，他說白俄羅斯的教練跟選手沒有這種「有事弟子服其勞」的觀念，他們的教練總是把選手當成大人對待，有事情請求幫忙時也會先徵得選手同意。或許因為這一番對話，沙夏後來在課堂上特別向教練們強調，在比賽，尤其是在熱身的時候，應當盡量避免讓選手進行幫忙搬物品或跑腿之類的事情，以免導致選手分心或浪費體力。

歸根究底，沙夏想要強調的是「尊重」這樣的觀念吧。「尊重」這觀念應當從家庭、教育中培養起，並在日常生活中獲得實踐。台灣的父母、老師、上司往往將子女、學生及下屬視為自己的財產，於是造成一般人缺少「自身是有尊嚴獨立個體」的自覺，自然也難以用同理相證的自覺去尊重他人。當然，在這去體罰的時代，老師與學生間的關係亦悄悄在改變，希望這樣的改變會讓各層面的相互關係對「尊重」都更邁進一步，而不是再度衍生為「濫用民主」的一樁可悲示範。

醉俄深重-Tata 2007/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