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19日 星期五

Борис Акунин: ''Убить Фандорина?'' 【阿庫寧接受俄羅斯報之訪問】




原文刊載於http://www.rg.ru/2005/02/11/akunin.html
刊載日期:2005/02/11
作者:Игорь Шевелев


鮑里斯.阿庫寧:「賜死方多林?」


槍手和放肆的人

您一口氣出版了三本厚重的小說,難道不怕別人說鮑里斯.阿庫寧請「槍手1」代筆?
曾經有人說過我的作品是「槍手」代筆的,現在已經沒有人這樣說了。雖然我不斷玩弄風格與文體,但是可以看出每一本書都是出自同一位作家之手。遺憾的是,跟每個人一樣,我的字彙量也有限,這點讓我感到沮喪。我老是碰上先前已經用過的句子或隱喻,因此我不得不採取各種激烈的方法,例如將自己嚴格框限在某種文體或是言語文化中。舉「童書」(Детская книга)這部作品來說,風格必須簡單、俐落、透明,不容許任何偏激和華麗的詞藻;或是以1941年為背景的「間諜小說」(Шпионский роман),這是本用符合該時代用語寫成的純蘇聯式小說。我非常不喜愛那個時代的風格,那種風格會讓我起雞皮疙瘩,但是這樣做可以補充我的能量,因為過去我不曾碰觸過這個層面。

還有科幻小說?
那是另外一種遊戲。小說的故事開始於1980年。我努力回想那個時代年輕人的流行用語:喇叭褲、Super Rifle2、男人婆襯衫。我的記憶力挺不錯,而且我還問遍了朋友和同齡的人。我記得一部分,別人記得另一部份。回想的過程既有趣又感傷。

當「Любовник Смерти」(Lyubovnik smerti/死亡的情夫)和「Любовница Смерти」(Lyubovnitsa smerti/死亡的情婦)兩部小說同時出版時,很多人都認為有人替你捉刀。感覺上,這兩部小說是不同人寫的。
那是2001年的時候,當時我文思枯竭,感覺自己再也無法如往昔一般下筆成章。風格上的差異是我用來激勵自己的激烈手段。一部小說採用的是令人窒息的頹廢風格,所有讀過或曾經嘗試閱讀布留索夫(Брюсов В./ Bryusov V.)的人都瞭解這是何等的考驗;第二部則相反,裡頭採用的是一位教育程度不高的青少年貧乏的語言。他不懂如何組織句子,字典容量只有四句半。我必須將兩本書的風格差異提到最高,這樣實驗才能帶來好處,也才算成功。兩本書的情節算普通,因為當時我太沈溺於文字遊戲了。

在成為鮑里斯.阿庫寧之前,是否曾經替人捉刀賺外快?
沒有。我之前的收入來源是翻譯文學作品,當時翻了不少沒營養的東西,不過我的翻譯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我翻譯時,會手拿錄音機,全面採取口述,連標點符號也不漏掉。謄寫員只要負責把內容謄出來就行了。我一個小時可以翻10頁,之後內容幾乎不需要經過修改。這對成為大眾文學作家是絕佳的訓練方式。

所以您也汲取了廉價文學多樣化的文體?
身為日文翻譯者,我接觸的大部分是嚴肅文學。翻譯者好比水一般的物質,你注入什麼樣的容器,就必須成為該容器的形狀。這是與不同風格打交道的絕佳訓練。

您難道不擔心您目前從事的多文體創作會讓方多林的粉絲或是佩拉吉婭的愛好者離您而去?
從事我這一行,尤其是書寫大眾文學,我不能、也不應當密切注意讀者的反應或他們的喜好,這樣一來,只會綁手綁腳,也會讓人躊躇不前,我甚至可以說,會讓人失去創作的放肆。當你著手新事物時,不能沒有放肆做後盾。過於謹慎或膽怯都是不被允許的。

為什麼您不在厚重雜誌3上刊登作品?
因為我並不從事相關文體創作。「新世界」(Новый мир)雜誌刊登了我的兩部劇作。因為形式的原因,這兩部作品勉強可以歸類為文藝作品。我的作品理當比較適合刊登在亮面雜誌裡。

只要不是枯燥的文體

不久前您宣稱要用除了色情以外的各種文體寫書。在童書、間諜和科幻小說之後的下一本書會是什麼?
寫一本家庭史應該會很有趣,而且我國的歷史背景為這樣的小說提供了絕佳的機會,不過內容的長度讓我望之卻步。

您經常更換文體,但是童書的裡主角也叫Эраст。
我將同一個家庭的成員遷入我的文學空間。我喜歡想到所有這些人都是兄弟,多多少少有血緣上的牽連。例如,科幻小說中的主角是兩位毫不相干的年輕人,不過一位姓達爾諾夫斯基(Дарновский/Darnovsky),另外一位姓德羅諾夫(Дронов/Dronov)。不難看出,他們跟多恩-方多林家族(Дорны-Фандорины/Dorn-Fandorin)肯定有瓜葛。在間諜小說中也有這樣一條線。

在與俄國經典作品呼應的同時,您冀望避過史詩式的小說嗎?
例如「戰爭與和平」和「靜靜的頓和」這類的作品嗎?非家庭的寫照,而是以歷史為背景的國家寫照嗎?有趣的點子。我記下了十四還是十五種文體,但是把這個漏掉了。我會列入考慮的,謝謝。

成為成功的文學家之後,您的感覺如何?
我感到自由。我辭職後,立刻就把所有的領帶送人了。我希望將來再不會有機會戴上領帶。早上不需要被鬧鐘吵醒是非常幸福的事情,而且我可以在想工作的時候才工作。

阿庫寧,就像您在「墓園故事」(Кладбищеские истории)中寫道的,算娛樂大眾的開心果嗎?
有什麼不好嗎?我既不強自己所難,也沒有刻意扮活寶。我確實喜歡各式各樣的遊戲,本性如此。我每天晚上都坐在電腦前玩遊戲。對我而言,這是最佳的休息方式。

您不賭博嗎?
不。不久前我做了件很丟臉的事情。去年,在法蘭克福書展結束之後,我前往巴登-巴登酒店(Baden-Baden),造訪因為杜斯妥也夫(Ф. Достоевский/F. Dostoevsky)作品「賭徒」而馳名的著名賭場,玩起了俄羅斯輪盤。我贏在0點,有人拿來一堆籌碼,於是我繼續下注,但是後來我發現自己開始打瞌睡,就在賭桌上!我覺得這個遊戲很無趣。俄羅斯輪盤是個純粹靠運氣的遊戲,跟個人特質絲毫不相關。撲克牌就不一樣了。玩撲克牌時,必須注意對手的眼神,推敲他的心理。跟牌戲比起來,玩俄羅斯輪盤根本不需要傷腦筋。

讀者提問

您是否有計算自己的作品在俄國及其他國家的印刷總數?
在俄國一共有一千一百萬本。要計算境外的印刷總數挺困難,不過肯定有超過百萬本以上。我的作品在三十多個國家中有譯本。我從代理商那邊得知,書籍在英國、德國及波蘭賣得最好,別問我為什麼,可能跟譯者和當地出版狀況有關。但是令我感到驕傲的主要原因卻是:我是唯一一位作品被翻成烏克蘭文的現代俄國作家。我總是很樂意朗誦這個譯本給朋友聽。

索立康斯卡城的行政部門想要知道您最喜愛筆下哪一個角色?
我喜愛的角色很多。就個性方面來看,小說「課外讀物」(Внеклассное чтение)中的達尼爾.方多林(Данил Фандорин)跟我是最相近的:是個年紀不輕又愛推理的人;在應當採取行動之際,往往喜歡停下來,詳細推敲事件的意義。

新西伯利亞的奧莉佳.寶琳娜問道,您在「金剛鑽馬車」(Алмазная колесница)一書裡利用了庫普林(А. Куприн/A. Kuprin)的短篇小說「雷布尼科夫上尉」(Штабс-капитан Рыбников),這樣算不算剽竊?總的來說,您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
這種借用的手法很普遍,甚至被古典傳統給神聖化了。莎士比亞(請原諒我這樣的比較)也是汲取觀眾熟悉的劇情,再自行加以創作。「金剛鑽馬車」不是我首次跟讀者玩這種遊戲,我直接引用庫普林,目的就是要讓人一眼便看出這一點。如果不記得庫普林作品的內容,各位可以拿起他的書再讀一遍,看看我怎麼顛倒他的作品,動了什麼手腳。

沒有人指摘過你有剽竊的嫌疑嗎?
當然有。我記得在我文學事業剛起步的時候,不時會有某個廣讀詩書的評論家喊道:「看啊,『佩拉吉婭與白色鬥牛犬』根本是李斯科夫(Лесков/Leskov)『教堂的人們』(Соборяне/ Cathedral Folk)」,或是「『加冕典禮』就是石黑一雄(Кадзуо Исигуро)的『長日將盡』(Остаток дня)。阿庫寧以為沒有人讀過,可是我們偏偏有!」但是如果你仔細瞧,書裡有註明作品是獻給「K. I.」4;「白色鬥牛犬」則是獻給「N. S.」,就是尼可拉.西蒙諾維奇(Николай Семенович),也就是李斯科夫。文學暗示遊戲是專為有語言愛好傾向的讀者設計的個別層面。

您閱讀各種語言的書籍,但是呼應的主要對象仍然是俄國文學?
當然!我們常常聽人家說俄羅斯是個偉大的國家,但是句子的含意端視講這句話的人而定。如果講這句話的人是政府官員和將軍,那麼他們的意思是:我們有許多炸彈、火箭,因此別人理當害怕我們。我對國家的偉大定義不同:一個國家的偉大程度係由一個國家對世界文化所做的建設性貢獻而定。文化正是名之為「人類」這群蜜蜂所製造的蜂蜜。俄國對世界文化所做的首要貢獻便是偉大的十九世紀文學,也是塑造我們的主要因素。身為一位搖筆桿的人,我理所當然百分之百受其影響,也希望其他人能感受到這一點。

您的讀者尼可拉.伊凡諾夫.帕夫洛夫問道:「在您接下來的小說中,方多林會與蘇聯政權搏鬥嗎?您打算賜死他嗎?」
我不談論方多林的未來,那是機密。

我們還可以期待幾本有關方多林的作品?
根據「整體計畫」,應該還有兩本小說和兩本短篇小說集。

是什麼樣的短篇小說?
這兩本短篇小說將為這個系列劃上句點。一本書名為「十九世紀的方多林」,另一本為「二十世紀的方多林」。在兩部作品裡面,不同角色的命運將獲得部分的解釋與釋疑。或許屆時計畫將以不同面貌呈現,我目前還不確定,因為有多種選擇。

關於改編成影片這件事呢?
電影「土耳其開局」(Турецкий гамбит/Turetsky gambit)即將上演。在電影上演之前,第一台將會播出里昂尼德.帕爾非諾夫(Леонид Парфенов)有關俄土戰爭的影片,小說正是以此戰爭時期為背景。小說「墮天使暗殺組」(Азазель/Azazel)改編的影片主角為伊里亞.諾斯科夫(Илья Носков)。在「土耳其開局」中,方多林由葉格爾.彼洛耶夫(Егор Бероев)主演。四月將推出的「五品文官」(Статский советник/Statsky sovetnik)中,主角是奧列格.勉雪可夫(Олег Меньшиков5)。他們都是非常不同的方多林,每個人都有獨特的趣味點。勉雪可夫所演的方多林較貼近我的想像,可能是因為他跟那個時期的方多林年紀相仿的緣故。

總的來說,您如何看待小說改編成影片這件事?不會感到後悔嗎?
不,不會感到後悔。小說改編成影片原本就在我構思的計畫之中。只不過我現在明白,不需要太掛意這件事情,因為小說改編成電影後,便是另一部作品了。

您看完「土耳其開局」以及「五品文官」之後的印象?
我不可能保持客觀印象,因為劇本是我寫的。我已經受夠了劇情,膩了。不過這兩部片子都花了相當高的成本。看得出來,拍片的人不惜重金、時間和力氣,這點讓我感到佩服。至於片子是否拍得好,就留待觀眾去評判了。

波里.維爾胡文(Поль Верхувен)打算籌拍「墮天使暗殺組」這件事呢?
當這位出色的導演提議合作時,我當然很高興,但是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籌備工作不斷在進行,不斷在進行,卻怎麼也無法進入開拍階段。原因很簡單:目前世界上對俄羅斯相關主題絲毫不感興趣。維爾胡文要替這部片籌募經費並不容易。他不斷在進行建築物的搭建工作,但是不是碰上正面的一邊垮掉,就是另一邊垮掉。他請我將期限放寬至2005年9月,如果屆時計畫沒能實行,我已經準備好其他的提議了。不過我肯定會感到遺憾的,因為我讀過維爾胡文的劇本,寫得很好。導演也很棒。很想看他做出來的成品會是什麼樣子。

您常常談到您從事寫作之後發生的一些神秘巧合事件。最近有發生什麼新的例子嗎?
就在一個星期之前,我和太太在車上談到我的新計畫裡的主角應當取什麼名字。這點很重要,因為當名字取對的時候,會有小小的叮噹聲響起,故事便會自動發展。我說:「他應該要姓羅曼諾夫(Романов),名字要叫阿歷克西(Алексей)。阿歷克西.羅曼諾夫。」老婆說:「這名字好像太普通了。」當時車裡正播放「文化」電台的節目,我們突然聽到「您現在收聽的是阿歷克西.羅曼諾夫主持的節目」。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件,不是我瞎編的。當場出現叮地一聲!我聽到了珍貴的響聲,計畫就啟動了。

您太太會幫助您嗎?她在您的創作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她是我的頭一位讀者。這點對我而言很重要,因為我透過她驗證自己存疑的東西。如果我們產生了相同的疑慮,表示東西很糟,不堪用,必須重寫。除此之外,她負責編輯我的作品,她是個專業的編輯,而且很稱職,更不用提她替我處理了跟代理商、出版商和媒體等等之間繁瑣的事務。

民族文化的廚房

看到我們國內對日本的興趣與日遽增,包括喜愛村上春樹和壽司餐廳,身為日本文化專家,您是否感到高興?
相較於以往對Akutagava或佛教禪宗的菁英式興趣,讓我感到欣喜的正是這波大眾文化的浪潮。所有滲透進大眾文化的東西同時會進入民族思維方式的規則中並停留很長一段時間,要滲透進其他文化最有效的方式便是透過實質的東西。俄國能夠欣賞我鍾愛多年的日本食物讓我感到很高興。村上春樹會退流行,但是壽司餐廳(司的日本發音是『噓』)的風潮會持續下去,因為這食物好吃又健康。很可惜這只是單方面的過程,俄國文化在日本並沒有引發類似的風潮。

您認為為什麼會這樣呢?
除了我們的鋼琴家或是Tatu這個團以外,或許還可以加上芭蕾,日本人並不了解俄羅斯文化。遺憾的是,俄羅斯政府在國外宣揚我國文化這件事情上並沒有投入任何心思或經費。

您是位歷史小說家,也用歷史的角度書寫現代的生活。您認為俄羅斯未來的走向如何?
我會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不保證您會喜歡這個答案。我認為我們社會正在經歷一個必經但令人感到不怎麼愉快的過程。這是個流失民主社會特徵的過程。如我們所知,民主是依靠三隻鯨魚和一隻鯊魚支撐的。最近一隻鯨魚-行政院-挺身直立,把另外兩隻鯨魚給壓垮了。至於新聞業這隻鯊魚嘛,牙齒都被拔光了,變成了類似鱈魚一般的魚。受過歷史教育的我非常明白,這不過是過渡期現象。幾年之後,潮流將轉向。但是對我來說,這是個令人哀傷的時期。

您曾經說過,俄國文學在我們的文化中擔負著特殊的使命。這樣的使命將會再度回歸,還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這使命會再回歸,那就是當整個國家狀況變得很糟糕的時候;當自由被剝奪、正常的民主機制無法重建的時候。俄國文學的特殊地位總是在自由受箝制和執政當局壓迫下確立,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文學成為唯一的通風口;作家則自告奮勇,發揮起原非隸屬虛構故事者應有的功能,因為作家不應當成為生活的導師、哲學家、經濟學家,不應該說什麼該做、是誰的錯。這些都是反動條件下的文學特徵。如果,但願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我們國家發生這樣的情況,那麼,新一位索忍尼辛的出現肯定指日可待。

您是否如古米寥夫(Гумилев)曾經要求過阿赫瑪托娃(Ахматова)一樣,請太太在您開始「訓誨人民」時勒死您?
我自己時時將這一點謹記在心。我承認,這樣的誘惑確實存在。這是隨著年齡增長出現的毛病。首先你會察覺到自己被年輕的一輩激怒,這是第一個徵兆。之後,你感到一股想要教導所有人如何生活的慾望。當你有幾十萬個讀者時,要克制自己是很困難的,必須不時拍掌提醒自己。

在您的歷史小說中,俄國是個正常的國家,有自身的結構,十九世紀經典作家筆下的俄國卻糟透了。您描寫的警察很有效率,偵探也很優秀。如果我們考慮到最近一個半世紀以來,俄國社會係依賴革命的價值維生,您在讀者的腦中置換的卻是反革命情感。
俄羅斯的政權不是穩定或靜止不動的。在這個國家中有不同的時期、不同的進程。我既不傾向將政權妖魔化,也不傾向將它神化。如果我們回顧一下俄國歷史,我們會看到在許多時期中的政權根本就是罪惡滔天的;但是也有某些時期的政權曾經問心無愧地盡力過。對一個政權的要求也不過如此。我們要求的不是政權必須臻至完美,而是問心無愧地盡全力,不圖一己之利,而是為當代的人民謀福祉。依我看來,亞歷山大二世便是這樣一位問心無愧又盡力的沙皇,埃拉斯特.方多林的冒險正是在他的統治時期展開。雖然他的時代沒有善終,但是,我認為這個人物在俄國歷史上的形象是正面的。我筆下的埃拉斯特.方多林是個履行艱鉅任務的主角。他希望在就職於政府部門的同時,不要違背良心或榮譽感。你無法隨意矇騙他。他知道無論事關國家福祉和祖國利益的理由多們冠冕堂皇,都無法成為卑劣或下流的藉口。當他看到當局罪惡滿盈時,他便會離開政府的職務。

這跟我們今日所見的政府官員問題是一樣的嗎?
在政府任職的人很容易誤入歧途:為了國家和全民福祉而做出齷齪的事情-沒有關係,又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問題是,齷齪的行為,即使出發點是忠誠的,根本不會為國家或人類帶來任何益處。齷齪的行為只會衍生齷齪的行為,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認為,今日這個問題較亞歷山大二世時代要更為迫切。

這樣的說法很有感染力,但是您小說中的神父並非列賓(Репин)畫中的神父,憲兵也沒有脫離常軌。
如果您有機會讀我的「間諜小說」,您便會發現,即使在內政部任職的人當中也有相當有趣的人。我不傾向對人作諷刺性的模仿。我相當瞭解,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真理,而且有必要釐清這真理,為的是瞭解某種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東西,並且用嶄新的角度看人生。這也是為什麼我在小說中描寫的壞蛋有時候很迷人。如果您問的是十九世紀下半葉,我喜歡這個時期的俄國歷史。當時國家正朝著人類尊嚴滋長的方向移動,因為亞歷山大二世的改革正是朝此方向前進的。我厭惡史達林時代,主要是因為當時人類的尊嚴受到駭人的侵犯,而這尊嚴是在農奴制解除之後,才在我們社會中開始成形的。

但是亞歷山大二世之後繼位的是亞歷山大三世……您還是將這段讓您感到不舒坦的時期也納入小說了?
埃拉斯特.方多林於1856年出生於俄國。他的一生正是以當時國家歷經的轉變時代為背景。一開始是一段時期,之後是另一段。我展示的是位「高尚男子漢」的一生,他歷經不同的時代,時代有好也有壞。在某些條件下他的行為舉止與生活方式是這般,在其他條件下則又是另外一般。

有人寫過,謂生命中有個必須避免兩件事的時刻會到來:一是不要再生產新的小說,二是不要與舊識翻臉。對您來說,這樣的時刻還沒到來吧?
我似乎已經活到不要與舊識翻臉這把年紀了;至於不要創作新的小說嘛,倒是還沒。(完)

註釋:

槍手(ghost writer,又稱捉刀者或影子作家)為代替別人寫作的人。俄文的影子作家稱為Литературный негр,直譯為「文學黑人」的意思,源自19世紀法文用語nègre littéraire。

Super Rifle為一牛仔褲品牌。

厚重雜誌意指文藝性雜誌。

K. I. 為石黑一雄的俄文譯文縮寫。

奧列格.勉雪可夫為1996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烈日灼身」(Утомлённые солнцем/Burnt by the Sun)男主角之一,此片的導演尼塔基.米亥科夫(Никита Михалков/Nikita Miknalkov)則飾演另一位男主角。


醉俄深重-Tata 2007/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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